匾、碑与坟
人在世上来一遭,大约都希望留下一些痕迹,以使得后人记住自己。于是活着的时候,就希望有赞颂的牌匾;干了一些事情,还盼望能立起一块纪念碑。千万年的事实证明,死亡是绝对不可抗拒的,终于就有了坟墓以示曾经活着的证据;而且是坟墓愈大愈显得里面的人活着时候的不凡。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知道,当年的秦始皇和武则天是不是这样想的,大概不会有错,不然如何来得如此壮观的如同两座大山一般的坟,纵是现代最先进的导弹,恐怕也无法穿透。
然而常人也有自己的坟墓,除了爆死野外无人知道的,哪怕是活得最糟糕的人,死了也都会有自己的一个小土包。久而久之,这匾、碑、坟之事就形成了风俗,最终凝聚成一种文化仪式。
当今是经济社会,精明的商家的眼光不会放过任何一种风俗、还更会发扬某种文化,甚至去夸张、去炒作。任何事物,一旦被夸张、一旦沾染上商利来,总是免不了有水分。不然,何以言商呢?
已往的年头,因生计之故转游了一些地方,因喜读之故猎知了一些奇闻。恐或是当今这经济成果的不凡,引得风俗、文化也繁荣了之故吧,能见许多地方这匾、碑、坟的产业甚是昌盛;各城皆有制匾、造碑的专门集市,其工艺之精、价格之昂叫人乍舌。这还罢了,时时闻得南国富饶之地有大兴置地建坟以耀祖宗之豪举,甚至为活着的也预备停当了。
世之行道,一旦有了商利,终究会形成产业,这是法则;而且是有关的风俗愈烈、文化气息愈浓,这产业会愈壮大。然而可悲的是:刻载着“华陀在世、扁鹊重生”的牌匾,比街头的流浪宠物还要丰硕,可总是见媒介上刊载着问诊就医的艰难;镶嵌着“望重德隆、尧舜之风”的功碑比树林中杂草还茂盛,可总是见有识无识之仕均大呼曰“世风日下”了呢……不用去费神,原因也很简单:除了行家正宗,世上那些随波逐流者何其多哉!
我们幼时知道的一个名人,他家的牌匾、旌旗挂了整整两面墙壁,内容自然遍涉教育、文化、经济、法制、德俗诸领域,或资助、或捐赠很是是风光;曾传言其家乡有人要为其树碑。因其是名人,近来闲聊起其人,却听了解的人讲:早被枪毙正法了;遂唏吁不止便追问其因,竟与贪腐淫乱相关;也听说,他曾暗地里为自己买了风水宝地……这情景,那些牌匾、功碑却真的变成了坟。
闻之因心中失落,又想起儿歌里唱的“啥碑、啥碑也不如谁谁谁的口碑、心碑”,然而呢,这匾、碑的风俗与商利沾染上了,却成了这般结果;与其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若要咒骂已经形成的风俗似也无补,只好情愿那些“追风溜俗的产业”,还是尽早地倒闭了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