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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18 3:57:00

天涯

天有际,思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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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乙的《智力活动》是阅读随感、更是思想录,在阅读古代作品、外国文学的过程中,他不断与作者对话,更与自己交谈,语言犀利、精准、冷静又生机勃勃,有着对汉语发自内心的挚爱与敬重。

智力活动

油画作品:阿乙。作者:阿乙妻子

《烧马棚》:乡下人的脾气

在这个短篇里,福克纳写了一名流淌着古老血液的父亲:

这一腔古老的血,由不得他自己选择,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硬是传给了他;这一腔古老的血,早在传到他身上以前就已经传了那么多世代——谁知道那是怎么来的?是多少愤恨、残忍、渴望,才哺育出了这样的一腔血?

这位寒峭逼人的父亲艾伯纳只要是觉得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去烧对方的马棚,从而使家人(包括妻子、姐妹、一对双胞胎女儿及两个儿子)跟着自己受到放逐。

农村之所以值得书写,是乡下人总是有这种老脾气,在罗恩·拉什的短篇集《炽焰燃烧》里,主人公的臭脾气也是这么明显。这种畜生式的脾气,像肉瘤一样,明显而永恒地长在一个人脸上,使他的行为变得非常容易预测。

查尔斯·米切尔有一篇分析文章,标题就叫《福克纳笔下烧马棚人受挫的锐气》。

小说的开头,是在杂货店坐堂问案,原告哈马斯这样控告艾伯纳:“我已经说过了。他的猪来吃我的玉米。第一次叫我逮住,我送还给了他。可他那个栅栏根本圈不住猪。我就对他说了,叫他防着点儿。第二次我把猪关在我的猪圈里。他来领回去的时候,我还送给他好大一捆铁丝,让他回去把猪圈好好修一修。第三次我只好把猪留了下来,代他喂养。我赶到他家里一看,我给他的铁丝根本原封不动卷在筒子上,扔在院子里。我对他说,他只要付一块钱饲养费,就可以把猪领回去。那天*昏就有个黑*拿了一块钱,来把猪领走了。那个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说:‘他要我关照你,说是木头干草,一点就着。’我说:’你说什么?’那黑*说:‘他要我关照你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木头干草,一点就着。’当天夜里我的马棚果然起了火。牲口是救了出来,可马棚都烧光了。”

这里边值得玩味的是乡下控诉者的语言。哈马斯尽量将自己说得彬彬有礼,而将对方说成是蛮横而不懂事。明明是扣留,要说成是“把猪留了下来,代他喂养”。

哈马斯试图让艾伯纳的幼子为自己作证,因为是后者给他通的风报的信,他家的马棚被艾伯纳烧掉了。但在孩子来到“庭前”时,他又说“算了算了”。一些评论认为这个孩子是善良的,他试图制止父亲的恶行,但我觉得(或者说是宁愿觉得),这个小孩只是一个天生的叛徒。在小孩的血液里,流淌着天生的服从和讨好*府、大地主的东西。他每次都在父亲烧掉别人马棚前,跑出去,向对方报告这一消息。

必要条件:一起“三尸案”的促成

年,某日*昏,宿营于皋亭山下的好色的某*卒,看见一名视贞操胜过性命的女尼路过,意图玷辱。女尼被扯脱裤子,仓促逃走。*卒一路追赶,直到女尼遁入某田家,才怅然而返。田家主妇因怜恤尼姑而将之留宿。次日天未明,女尼离去。这一日,主妇那多疑、暴躁、草率且残忍的丈夫从佣工地归来,要换新衣。妻子在衣箧内寻找不着,方知粗心的自己将丈夫的裤子误借给女尼了。这时,总是试图唤醒大人注意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他们的孩子说:“阿爹,是昨夜来的和尚将你的裤子穿走了。”随后又将和尚夜来如何哀求阿娘,如何留宿,如何借裤子,如何带黑出门,和盘托出。农妇所述和儿子一样,只是分辩来者是女人。丈夫对她又骂又打。被请来的邻人也不能为妇人作证(因为事发于昏夜)。妇人含冤自尽。翌日晨,女尼提一篮糕饵前来致谢,儿子指着她告诉父亲:“这就是来借宿的和尚。”农夫深为痛悔,将儿子打死在妻子灵前,自己也自杀了。众多沉默、怕事的邻人合计此事如进官府,自己难免会受到牵累,因此将这一家人草草埋葬。*卒听闻后,胆战心惊,从此收了歹心,一径行善,然而在二十年后的二月间,还是被雷给劈死了。此事出自袁枚《子不语》。我想要到此时才付诸雷诛,是天神醒悟到,此*卒内心并无半点悔意,而只是冀望时间能助他掩盖、稀释掉这一段罪孽。要不然,从康熙四十四年至乾隆三年,整整二十年,他为何对此事只字不提?

冰山上的《街车》

在豆瓣的相关页面,对田纳西·威廉斯最经典的剧作,是这样介绍的:《欲望号街车》无疑是威廉斯诸多作品中的扛鼎之作,女主人公布兰琪是典型的南方淑女,家庭败落以后,不肯放弃旧日的生活方式,逐渐堕落腐化,后来不得不投靠妹妹斯黛拉。但又与妹夫斯坦利粗暴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继而遭妹夫强奸,最后被送进疯人院。

两届纽约戏剧批评家奖得主阿瑟·米勒在给这本书做导言时说:《街车》就是一声痛苦的嘶喊;忘记了这一点也就等于忘了这整出戏。

而来自上海外国语大学副教授李尚宏的导读《悲剧并不发生在舞台上——欲望号街车主题辨析》(见田纳西·威廉斯著、冯涛译《欲望号街车》上海译文出版社,),则提示,《街车》并非像最早研究威廉斯的学者南茜·蒂什勒描述的那样:“故事还是关于家庭矛盾,讲述的是过去的需求如何影响现在,文明遭遇野蛮,疾病威胁健康,男人向女人施暴”;也并非像英国资深评论家哈罗德·霍布森所讲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家庭背景良好的姑娘在新奥尔良被强奸,强奸把她推进了贫困、堕落、羞辱和精神失常的深渊”;或者像乔纳森·里克在世纪之交撰文所评述的:“故事是关于两个代表着不同历史力量的人物为争夺优势的感情斗争,是幻想和现实之间的斗争,是旧南方和新南方之间的斗争,是文明、教养和原始欲望之间的斗争,是传统力量和反传统力量之间的斗争。”李认为,《街车》的舞台冲突事实上仅仅呈现的只是布兰琪悲剧的最后一个章节(布兰琪最终被送进精神病院,斯坦利充其量只是压垮马背的最后那根麦草而已),其核心内容并不展现在舞台上,而存在于它的“第四维空间”,即布兰琪的过去之中。确切地说,舞台上人物的活动并不重要,他们的重要使命是挖掘和讲述布兰琪堕落的故事。而这个并不发生在舞台上的故事才真正承载着作者的创作思想。

是这样的。

这是一种极富魅力的艺术创作手法:所有在舞台上活着的、行动的角色,他们手舞足蹈,或悲伤或愤怒,在今天的一切举动,不过都是受早年某件事的影响,或者(更坚定地)说是控制。就像是龙尾的甩动。他们存在于今天不过是为了祭奠故人。布兰琪之所以从一个妹妹记忆中纯洁的天使,变成社会舆论里定了性的荡妇,是因为她自觉对丈夫的死负有责任。当初,她在舞厅内大嚷“我看见了,我明白了,你让我恶心”,使她的丈夫在很短的时间内开枪自尽。李尚宏认为,布兰琪过激的举动不是自己理性思考后的决定,而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是长期内化了的社会对同性恋的恐惧和禁忌的结果。

盗智

我小时,接近文盲的母亲总会讲一个具有强烈道德色彩的血腥故事:大盗因为怨恨母亲的宠爱,在问斩前咬掉母亲的乳头。我一直不知她从哪里得到这个故事。今天在《梼杌近志》上看到事情的原型是无锡北门塘的陈阿尖,清朝人,冲龄即窃回鱼一尾、蛋两枚,母为之喜。及被抓重判后,临刑呼母至,谓欲一含乳,死乃目暝。母怜其子,袒胸使含之。陈尽力咬去一乳,恨曰:“若早勖我以正,何至今日?”后查,这一故事在无锡流传极广,锡剧《奶水恨》即由此来。戏剧讲两个无血缘关系但同奶于一母的男儿,一个奋发向上,成为监斩官,一个陷污泥而难自拔,成为候斩的死囚。

《梼杌近志》写:“(陈阿尖)尝于雪夜往苏州,一夕窃二千金归,藏圮桥下。去时雪上无迹,回则倒著草履。至南门,天又未曙,故窃卖浆家铜具。为主人所见,缚送邑宰,禁之。明日,苏人失窃,鸣县捕之。有老捕见草履印,疑陈所为。至锡探之,则是日行窃卖浆家,犯案非能至苏州者,其草履迹印,故示奇也。”

《子不语》载:“有白日入人家偷画者,方卷出门,主人自外归。贼窘,持画而跪曰:‘此小人家祖宗像也,穷极无奈,愿以易米数斗。’主人大笑,嗤其愚妄,挥叱之去,竟不取视。登堂,是所悬赵子昂画失矣。”

赵子昂,赵孟頫也。年,他的《三马图》和以楷书写成的《圆通殿志》两幅作品,在纽约拍卖会拍出一亿二千六百万人民币的价格。

复生

年春节左右,在安徽的某个乡村,一名男子因饮酒过度,死于睡梦之中。因为国家*策不允许土葬,他已经入土的棺材被掘开,人们惊愕地看见,他曾经在黑暗的棺木之中活过来一段时间。这是青年作家方慧讲给我听的,发生在她外祖父所世居的地方。“手指的白骨都刨出来了。”她这么说。因为这个短小的故事,我耗时两年,写下一部名为《早上九点叫醒我》的长篇。说起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是博尔赫斯向人提及,他想以“早上九点叫醒我”这句话为题写一篇小说。不过他并没有写。这句话在我理解,饱含着太多信息和悬念。干宝在《搜神记》里写过一篇《颜畿》,提及晋代琅琊郡之颜畿,病故后托梦给妻子,称自己当复生。开棺后果然看见他微微有生气,然则“以手刮棺,指爪尽伤”。福楼拜写过一篇名为《狂怒与无能为力——献给敏感与虔诚的人的不健康的故事》的短篇小说,云:奥姆兰医生被十二名医生判定在睡梦中死亡,匆匆下葬,似乎只有他养的狗知道他并没有死。最后正是这条狗的持续叫唤才惊动了一个人。请允许我抄录棺材被弄开后目击者所看见的场景,它说明了小说为什么要起那个标题:

“尸体翻身俯卧者,裹尸布被撕烂了,他的头和手臂压在胸部的下面。当我用铲子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左手里握着头发,他自己吞食了前臂,脸上现出一副怪相,使我害怕那里有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张得很大,而且凸出;颈脖上的筋僵硬拉紧,可以看见他的牙齿洁白如象牙,因为他的嘴巴是张开的,嘴角向上翘起,露出牙龈,仿佛他是笑死的”(见朗维忠译《福楼拜短篇小说选》湖南文艺出版社,)。

在虚构之外的世界,有过广西省北流市六麻镇六楼村九十五岁五保户黎秀芬死亡六日后爬出棺材生火做饭(年2月27日《南国早报》)、广西省防城港市上思县叫安乡板细敬老院六十岁五保户李景封被送往殡仪馆后自己打开尸袋(年7月21日《百色早报》)、吉林省舒兰市溪河镇七十六岁居民王福生(化名)棺殓三十一小时后复生(年3月6日《新文化报》)等报道。据陈兵《佛教生死学》(中央编译出版社,)章十《史料中的轮回事件》所载,古代进入史书的复生事件有:元始元年(公元一年)二月,朔方广牧女子赵春病死,敛棺积六日,出在棺外,自言见夫死父,曰:“年二十七,不当死。”(《汉书》)建安四年(年)二月,武陵充县女子李娥,年六十余,物故,以其家杉木槥敛,瘗于城外数里上,已十四日,有行闻其頉中有声,便语其家。家往视闻声,便发出,遂活(《后汉书》)。戴洋,字国流,吴兴长城人也。年十二,遇病死,五日而苏(《晋书》)。开皇十一年(年),(随)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隋书》)。孩里,清宁初(在年之后),从上猎,堕马,愦而复苏(《辽书》)。医生认为是昏迷或休克导致他们假死。

来自将来的信使

“他(也就是未来的你),一定要我过来,告诉你一件事。”冬日的下午,我从休息中醒来,接待了这名来自山外的小孩。据说他从子夜起就出发,中途几次因为委屈,想返回,但最终还是凭借内心的义气(他说他总是对那些不会对他讲什么义气的人讲义气)一路走了下来。他的脸颊、手背皲裂得可怕,手冻得都提不起来。“是他派我过来的。”他强调道。

“我对你要讲的事情毫无兴趣。”我说。这时的我,生活不好不坏,有一间木屋和一个擅于向邻居怒吼的妻子,我们的头一个孩子毫无缘由地死了,接下来的老二老三还算健康。我还劈得动柴,对各种坏天气,也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宇宙最为平衡的时刻,我不想对此有任何改变。我将门拴上——“你难道就不让我进去烤烤火吗?”——我听见他在门外气愤地说。

“不。你最好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说。

“你跟他一样,是个老傻×。”我听见他对着我新刷过漆的门啐了一口。

我知道未来的我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日子要是过得像皇帝那么好,就不会派什么小孩过来告诉我。

猎人

父亲过去的同事、我管他叫大李叔的,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一年的开春,山里的猎人来到镇上的药材站。好多小孩跟着涌进来。他身上的味道很复杂,有几个月过去后仍然散不掉的血腥味,有火药的气味,也有那种汗液带来的恶臭。他戴着一顶护耳的棉帽,双手红肿、皲裂。最让人注意,也最让人恐惧的是他只有半张脸。半张脸是好的,另半张像个大坑。如果紧盯着看,就一定能想到是一只大兽抓走了他这半边脸。甚至能想象出大兽肉掌的大小以及嵌在它边缘的爪子那弯曲而尖利的样子。

他将肩上背着的兽皮掼到阴凉的大理石柜台上,药材站那戴着老花镜的会计走过去,用指甲去掐,有时捏捏。“你觉得应该卖多少?”会计说。

“这个还不是你说。”

“我们是明码标价,你可以看到的。”

会计示意他去看墙上黑板写的收购价。那上边写了起码三十种药材的收购价,包括腊米、杜仲、川芎、金银花。也包括这似乎是不能交易的兽皮。猎人看起来不识字。

“你说个价吧,先生。”

“五块。”

“这也太少了吧。”

猎人刚说出来,就感到后悔,他知道略显过激的反应对他下一步的请求并无益处。“多少再多一点吧。”他说。

“五块已经不错了,老乡。”会计说。药材站之所以让会计主导交易是因为清楚他总是能吃定对方。“很不错啦,老乡,要不你背去供销社。”会计接着说。会计有充足的自信判定来者正是走供销社过来。

“十块吧,十块是个合理的价格。”猎人说。

“五块。”

会计将柜台上的兽皮提起,塞还给对方,然后掀开挡板,朝外走去。在这过程中他注意到兽皮另一面布满霰弹的痕迹。“三块都不值。”他轻蔑地说。

“那就五块吧。”猎人抱着兽皮,像藏人抱着哈达,痛苦地向老会计说。要等会计提着裤带从厕所回来,这笔交易才做成了。猎人将五元钱像棉细那样卷起来,塞进上衣的内兜,想想并不安全,脱下鞋,塞进鞋内。那是双用自行车胎打了补丁的解放鞋,他一脱下,就熏翻了好几人。

自始至终,猎人没说一句他(或者他们)打猎的艰难。上山时,他背着腰筒,那里储存着一顿午饭。有时他得游荡几天才能等到一只猎物。而自己仅仅只是一起身,那进入视野的猎物便嗖地飞走,无影无踪,宛如我们刚刚想过现在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思绪里的某件事物。有时因为长时间的埋伏而导致半边身躯麻痹,似乎要永远地瘫痪掉。最关键的是来自兽类的反击,即使是像麝獐那样让人想起特别善良的姑娘的草食动物。

他应该强悍地向会计说:

——你们的出价难以匹配我为此所付出的。

——正因为考虑到很难有出价会匹配上我为之的付出,我将它蓄藏很久。

——每一次打猎,我都是在干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

然而这个文盲什么都没说。

纳撒尼尔·霍桑

年,霍桑出生在贫困而古老的港口城市塞勒姆(salem,即撒冷,是耶路撒冷的古称),并一直住到年,后来即使身在伦敦或罗马,他的心还在塞勒姆这座有着清教徒风气的小城。这是博尔赫斯年在自由高等学院所讲演时所介绍的,他并且说,那些不如意的居民、逆境、疾病、偏执在霍桑心中引起对塞勒姆的辛酸的爱。

纳撒尼尔·霍桑有一位叫约翰的祖先,后者在年作为审理驱巫案的法官,将十九名妇女(包括一名叫蒂图巴的女奴)判处绞刑。霍桑认为这是一个污点,如果约翰在公墓里的老骨头还没有变成灰的话,那污点一定不会泯灭。霍桑四岁失怙,有十二年的时间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在屋里写些*怪故事。博尔赫斯批评霍桑创作的出发点,是情节先于人物(首先设想好一个或者一系列情节,然后塑造他创作计划所要求的人物)。博氏认为这种方法有可能产生优秀的短篇小说(因为短篇短小精悍,情节比人物更易突显),但产生不了优秀的长篇小说。哈罗德·布鲁姆持同样的观点,布鲁姆认为霍桑的最高成就不是《红字》和《玉石雕像》,它们虽然出类拔萃,却比不上他最优秀的短篇小说。

亨利·詹姆斯在《论霍桑》里评述:霍桑能把迸发出的想象与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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