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快到舒兰了,延辉突然问我,你除了看完颜希尹,还想看谁?你总不能跑到老山沟里转一圈就回去吧?我说,我想看看杨智,我一直想看看他,40年前他给我寄过稿纸。
延辉问我,杨智是谁啊?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我说,那时候他是团县委副书记......
延辉说,大哥要看的都是名人,都是舒兰的大人物。
延辉姓吕,是我的本家,也是我的文友。他知道我一直想看看完颜希尹的家族墓地,想了却某种心愿。
完颜希尹是辽金时代的人,是女真文字的创始人。史料上记载,他生在一个叫冷山的地方,死后就葬在那里。冷山有他的家族墓地。也就是隶属于舒兰的小城子。至于杨智,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对于一个知识青年来说,一个团县委副书记亲自给你寄稿纸,那意义就不一般了。
四十年前的那个初冬,我正领着集体户的知青和几个社员在舒兰西部的山坡上修梯田,突然广播喇叭通知说县里要来检查,让大家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把梯田修好。所谓的修梯田,就是把山坡整理成一块块平整的方格子,当然也有长方形、短方形,甚至多边形,这样才能减少水土的流失,保障粮食丰收。当时,生产队的新粮还没下来,陈粮早就掏空了,蔬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偶尔能吃顿豆腐。尽管伙食差了点,但我们还是克服困难,把任务完成了。当天,工地上来了一个矮个子穿*装的年轻人,公社干部介绍说,这是团县委的副书记。那书记也自我介绍说,我叫杨智,知道你们梯田修的好,想听听你们是怎样干出来的?
具体怎么说的我忘了。但有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听了我的话,那个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这个突击队长够格!书记很快就走了。临走前捎话给我,让我写篇通讯稿,写写青年突击队。
回到集体户,我赶紧向同学借了半本红格稿纸,点灯熬油地憋了两个晚上才写了个草稿。稿子写完了,又让大队领导把了关,盖了公章,这才给团县委寄过去。稿子寄走后,我们又被调到舒兰县的小城子公社修梯田。小城子那地方比平原地区更寒冷,用镐刨冻土,尖镐举过头,狠劲往下砸,虎口都要震裂了,地上才出现个白点点。现在我明白了,天寒地冻的,尿泡尿都落地成冰的地方,那该有多冷。所以早在八百年前就有了“冷山”这名字。
从小城子回来,马上就要过元旦了。有一天,大队书记的儿子突然告诉我,你写的稿子登出来了,登在《吉林青年》上。我问那杂志呢?他说我在大队看见的。我赶紧跑到大队部去找,问大队书记要,书记说上午还在桌上呢,说不准让谁拿去卷烟了。
过完元旦就张罗过年了。因为公粮没送完,生产队的会计没法封帐,大伙儿都盼着拿到钱好回家。这段时间是知青最忙的时候,一是忙着写信,问问家里需要往回带些什么?其实,不用问都知道,无非是大米、豆油和鸡蛋这“老三样”,但写与不写结果是不一样的。家庭经济条件好的,见到信父母会寄钱过来;家庭条件不好的,写与不写都得等生产队决算完了,拿到自己的血汗钱,才能决定带点什么回家。二是忙着喝酒,农忙时没空喝,一年的酒都攒到一块了。喝多了就一块唱那些流行歌。唱够了便忙着到别的集体户串门子。尤其是有女朋友的,平时只能靠写信倾述内心,现在农闲了,得赶紧见上一面。
别人都在忙,我自然也没消停。因为是青年队长,开会是少不了的,无论是大队开会,还是去公社开会,都会占去不少时间。剩下的时间便是写东西,写写诗歌,写写散文,都写得不论不类的。用稿纸写,用信纸写,也用剪裁过的草纸写。写完了就往出寄,明知道发不了,就是不收手。
记得那是春节的前两天,集体户的同学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家。邮递员突然在大门外喊我,还没等我走出院子,他便扔进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大信封。我捡起信封,信封是那种特制的,上面写着吉林市舒兰县红旗公社榆树大队三队吕凤君收,落款处印着“中国共产*舒兰县委员会”字样。没有署名,只落下一个杨字,是用钢笔写的。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两本稿纸,没有任何字迹。那稿纸绿格,上边印着“共青团舒兰县委员会”字样。看着那熟悉的印刷体,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装的人。
这个春节我过得很愉快,除了去老乡家喝酒,就是爬格子。那时的稿纸有很多种,有普通的信纸,有特制的方格纸,方格稿纸又分红、绿、黑三色。稿纸的上端都印着某某单位和部门的名头,并且标签都很亮堂。
这个春节我用的都是普通信纸,没舍得用那两本仍然散发着墨香的稿纸。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接到过两次这种稿纸,都是从一个地方寄来的。我猜测是杨智寄来的。为了验证,也为了感谢,我特意去了趟舒兰。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人生的格局里爬行,瞬间又转回到过去。在走过收费站的那一刻,延辉说,如果杨智还活着,应该是个80来岁的老人了。我说,差不多吧。无论如何我得见他一面。
听了我的话,延辉停下车开始打电话,在过了二十多分钟以后,他说人找到了,这人的确在团县委当过领导,后来去了*协,是在统战部退下来的。说着,他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