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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2 22:05:00

《诗香门第》—第90期

吉林风物

溪汪,原名王力,年5月生于“诗县”舒兰,现居吉林丰满,北华大学*委宣传部副部长、《北华大学报》主编,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高校新闻工作者协会副理事长,吉林省优秀社会科学普及专家、全国十佳教师作家。有散文随笔千余篇见诸全国各级文学期刊和报纸副刊,著有《和什么有关》《行走舒兰》《天下故人》《故人何处》等多部。曾获全国孙犁散文奖、全国教师文学奖、深圳红棉文学奖等各类奖项百余次。

吉林风物

此身如坐景韩堂

溪汪

景韩堂,吉林崇文书院内的书斋。“吉林三杰”翘楚成多禄青年时代曾寓此读书,受业于书院山长、苏州大儒顾肇熙门下;奉天学*、苏州籍进士朱以增莅吉主考乙酉科拔贡,成多禄取得选拔第一名。清末,成多禄两度游幕苏州,木渎泛舟,怡园招月,在重沐师恩的欣喜里,往事渐次明亮,景韩堂亦升华为心灵圣殿。——题记

那是一次畅情抒怀的舒心之旅,也是一次访贤谢师的感恩之旅,把诗与远方溶进了重温初心的向往。“尘事忽已远,杳然心迹清。”就凭这行诗句,就很让人向往,有置身于世外桃源的逍遥和时光轮回的幸福。

清光绪三十四年(年),年愈不惑、辞去绥化知府的吉林名士成多禄以慕僚兼挚友的身份,陪同刚刚因病请辞黑龙江巡抚的四川云阳人程德全卸职还山,从黑龙江省城齐齐哈尔经由京城,云车风舶,一路南下。

平生里第一次邂逅,烟雨江南于他而言,惊艳而摄*,豪游的兴致猝不及防地汹涌而来,不可抗拒地痴迷和流连其间,任山水的明媚和人文的韶光将自己的身心浸透。

后来他在自撰的年谱稿里追忆,概括得很是简洁,但饱满的情绪在寥寥数语中也无法遮掩:“六月,游普陀山遍历诸胜,可二十日。八月观潮,并游西湖,亦二十余日。”年谱中没有提及的七月,他用层见叠出的诗句来补充,他把整个七月都留给了苏州。

苏州城精巧雅致的网师园里,住着既任过黑龙江将*又任过吉林将*的清末封疆大吏达桂,昔日的幕僚程德全和成多禄在中元节这一天叩开了园门。故人相逢,把酒言欢,惜缘感恩的情绪始终萦绕在成多禄的心头,于是作文一篇,题诗六首,后镌刻在园壁的书条石上。“尘事忽已远,杳然心迹清”的诗句就是那时即兴挥毫写下的。

身在园中,思绪却回到光绪十年(年),他二十周岁时从出生地打牲乌拉其塔木(今长春市九台区境内)到吉林城崇文书院读书考试的情景。“二月赴省,寓崇文书院之景韩堂,课文,课诗,课字。山长为顾缉庭先生肇熙,江苏人,以分巡道兼理者也。……是岁为乙酉选拔预科,三月,朱学使来,名以增,字砚生,亦江苏人。科试……放榜,余列第一。选拔第一日……次日,策问三通……余取选拔第一。”

往事经年,却从未遗忘。最先忆起的是对自己的一生至关重要的两位恩师:一位是业师崇文书院山长(院长)顾肇熙,字皞民,号缉庭(廷);另一位是座师拔贡主考官朱以增,字研生(砚生)。两位先生都是江苏人,晚年都安居于家乡苏州。

那个年代的士子深受儒家思想濡染,大多重情守义,成多禄从来都视尊师孝亲为基本道德。原以为天各一方,与恩师无缘再见,孰料此番江南际会,多情还是苏州,怎能不登门拜见?

顾肇熙,同治甲子科举人,曾官任工部主事、惠陵工程监修,以“廉正精细、稳练安详”著称。光绪六年(年),受清廷派遣,跟随三品卿乡人吴大澂来到吉林,协同吉林将*铭安办理防务,驻边境珲春。两年后,吉林分巡道设立,驻吉林城,经吉林将*铭安奏荐,顾肇熙做了首任道员,并兼理崇文书院,亦“*迹灿然”。

崇文书院的身世,记载在与成多禄同为“吉林三杰”之一、曾一同就读于崇文书院的徐鼐霖主修的《永吉县志》里:同治十三年(年),由士绅捐建于吉林城朝阳门(大东门)内学院衙门考棚之东隅,是域内第一个招收包括汉人子弟的学校。吉林本是满族发祥与虞猎之地,历来重武备而轻文事,崇文书院的设立,将一缕清新的文风注入关东古城。而顾肇熙的到来,一举襄成书院的盛世,前来就学的生员竟达数百人。

得遇一个勤勉的官员,无疑是全城的幸事。顾肇熙莅吉后就请修学宫,捐建义学,尤其对书院倾尽心血,筹款为书院膏奖,延聘经师主持讲席。还把自己的俸银拿出来,购置善本经史,勉励生员诵读学习。他不做挂名山长,除每年八月八日按例由吉林分巡道命题考试,他还经常亲临书院为生员授课,口讲指画,谆谆教诲。

一直接受私塾教育的成多禄于光绪十年(年)二月从打牲乌拉来到吉林城,寄住在崇文书院的景韩堂里,学文、学诗、学字,还集合同好成立了“雪蕉诗社”。在成多禄眼里,山长顾肇熙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大儒,“顾公博极群书,长于经世之学,为诸生教以读经、读史之法以及百家之书,朝夕讲解,娓娓不倦,余受益焉,遂为专课弟子。”

顾肇熙的武城弦歌之化,也传承到他的后任丰绅泰,余荫绵绵不绝,书院内曾立有顾丰德*碑。光绪十一年(年),顾肇熙从吉林分巡道离任,此后转赴各地,历任台湾兵备道、台湾布*使和轮船招商局会办,去官后隐居于苏州城南二十里的木渎镇。晚年捐巨资办学修桥,为家乡造福,一时传为美谈。

从苏州城内去往木渎,水路最为便捷。成多禄与恩师之间,只有一条船的距离。《横塘夜泊》一诗,就是他写在访师途中的:“出城二十里,孤泊近渔矶。到此橹声渺,悄然人语稀。夜深饥鼠出,水浅乱萤飞。言念山中侣,停琴待我归。”按捺不住的兴致与兴奋,不是饥鼠与乱萤可以影响到的。

整整一百一十年后,我赴苏州重拾成公足迹,木渎无疑是情感汇聚的重要一站。如今水路不复,我只好乘车,但成公《泛舟木渎访顾缉廷师》诗句可以作为导游图:好风吹梦过横塘,席帽棕鞋趁野航。里巷共知陶靖节,衣冠犹见鲁灵光。沧桑变后秋声远,樽酒谈深夜色凉。说剑弹棋成底事,此身如坐景韩堂。

时隔二十多年,历经宦海沉浮之后,在异乡又见德高望重的恩师,有激动,有欣喜,更难抑动情的感慨。他将恩师比作陶渊明(号靖节先生)和儒家先贤,煮酒谈诗,直到深夜,仿佛回到了在崇文书院就读的时光,坐在景韩堂里继续聆听恩师的教诲。由人及物,景韩堂由普通的书斋升华为一生的精神圣殿。

成公两度游苏,我也步其后尘。第一次是年秋天,独自从杭州迂道来苏,专程到访网师园,在成公留墨的书条石前临摹百年前的风雅往事;第二次就是年初春,又专程到木渎寻觅乡贤踪迹。同行的友人对我抵达木渎之后径直去参观一所小学的校园甚为不解。他不知道这个江苏省木渎实验小学前身就是由顾肇熙及其子顾彦聪于年劝募捐资创办的公立初等小学堂,年又扩招改为两等学堂。也是在年,他在吉林执掌过的崇文书院改建为师范学堂,而奏请创办师范学堂的正是后来住进网师园的前吉林将*达桂。三年后,初级师范学堂又改为两级师范学堂,这便是吉林师范学院的前身,也是我供职的北华大学的办学源头。我在本校学习工作近三十年,何尝不是坐在“景韩堂”里?先贤的遗泽,至今仍惠及我的身心。我,同样抱有感恩的情怀。

往事的缝隙中总是渗出融融的暖意,《木渎小志》中记载,民国四年(年),江苏省省长、吉林乡人齐耀琳巡阅太湖时,曾过此参观,“莘莘学子与有光荣矣”。

晚年顾肇熙不仅依旧热衷于兴学,还参与有裨乡邦的其他公益事业。苏州碑刻博物馆藏有一通“西白塔子桥重修记”碑,碑文由顾肇熙书丹,现已漫漶,但顾肇熙参与捐资修桥的功德不曾泯灭。

去木渎之前,曾到苏州文庙暨碑刻博物馆参观,在浩如烟海的碑刻中,我没能与这块碑相遇。但顾氏的书法我是见过的,典型的苏轼书体。成多禄题留在网师园墙壁书条石上的诗文就是这个书体,二十余载,门风犹存,可见他受恩师影响之深。影响深的也不仅仅是书法,还包括诗作,顾氏诗风源自北宋,也奠定了弟子青年时期诗作的基调。

顾肇熙于宣统二年(年)正月初四上午病故,享年七十岁。此时,成多禄身在被重新起用为奉天巡抚的程德全幕中,几个月后才随程德全转任江苏巡抚而姑苏重游,他再也无法到恩师府上拜见了。

离开木渎时,天已近*昏,脚步却很迟缓。我在木渎,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成公肯定比我多一些。至少他是木渎顾宅的座上客,而我连顾宅的确切位置都找不到了。若不是行程早已确定,我还真想留宿木渎,去拥抱成公曾经拥抱过的木渎的夜色。等车时,不远处的灵岩山一片苍茫,它肯定拥有更丰富的表情,并且都处于木渎丰富的叙事资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感慨岁月的匆匆,好时光总是短暂得如同朝露。辛亥革命后,程德全巡抚宣布江苏省独立,就任都督;成多禄返回东北,自此永别江南。几年后,一度叱咤风云的程德全又远离*坛,“闭门诵佛,葺苏州木渎法云寺而居之”。晚年又以《木渎法云寺记》总结自己的一生,且署法名“寂照”,让人不胜唏嘘。遗憾的是,法云寺今已不在,旧址建成马路,无任何遗迹可寻。

最终,我只拥抱了木渎的夕阳。虽然近*昏,夕阳无限好。

多年拜访先贤的经历中,因缘巧合总能制造意外的惊喜。在木渎镇的“榜眼府第”——林则徐门生、文学家和思想家冯桂芬故居的后花园,水榭里悬有一方匾额,苏州本土书法家朱大霖题写的“邀月招云”,让我忽然想起成多禄在《谒朱研生师》中的诗句:“吴苑高吟招月共”,下一句则是“怡园狂醉抱松眠”。

成多禄的拔贡座师朱以增就住在苏州城内铁瓶巷顾宅。顾宅老主人顾文彬是其岳父,其藏书楼过云楼匾额即为冯桂芬题写,其私人花园即为怡园。顾文彬朱以增翁婿二人感情甚笃,亦有诸多脍炙人口的佳话在京师、奉天、苏州等地流传。

顾文彬是道光二十一年辛丑科进士,后在刑部任职。咸丰四年(年)五月,五女与朱以增联姻。朱以增入赘,来京城就婚,就住在岳父寓所的东楼之下,亦就学于岳父门下。次年,顾文彬被发往湖北任汉阳知府,途中得阅顺天乡试题名录,欣见朱以增中举,倍感欣慰。

几年时光倏忽而过,顾文彬因丁父忧,交卸武昌盐法道员印篆,回到苏州铁瓶巷赋闲,翁婿仍在一起。既而朱以增会试中式,殿试二甲第十六名,钦点庶吉士,散馆授职编修。女婿携女儿入京供职,临别黯然。

同治九年(年)三月,顾文彬再度出山,赴京城候简,住在西河沿朱以增寓所,即他昔年在刑部任职时的旧寓,楼下两间即朱以增入赘时的新房。相隔近二十年,迭为宾主,亦是奇缘。同年闰十月,顾文彬授浙江宁绍台道员兼浙海关监督,两代人短暂团圆后再度分别。直到光绪元年(年)四月,六十五岁的顾文彬如愿交卸印篆。而朱以增就任御史后,秉公执法,不畏强暴,竟将飞扬跋扈的大学士之弟挑落下马,一举震惊朝野。

这样难得的官员该受到重用了。未几,朱以增擢顺天府丞,转奉天府丞兼学*,“持衡平允,士论翕服”。他在吉林主持拔贡考试,廪膳生员成多禄一举夺魁,从此结下师生之缘。然而正当仕途通达之际,他借丁生母忧,像岳父一样急流勇退,从此去官不出,再次退居苏州铁瓶巷顾宅。只是嗣后应当道所聘,学富五车的朱以增历掌苏州平江书院、正谊书院、紫阳书院,所取多成名士。和岳父一样,他也热心公益事业,有义庄在昆山,宗族贫困者无不深蒙其惠。

昔日的得意门生前来拜访,已经七十四岁的朱以增甚感欣慰,应邀亲笔为《吉林成氏家谱》作序。序中提及:“光绪壬午,以增奉命视学盛京,按试吉林,以选拔得成君多禄,温文尔雅,学有渊源,榜后来谒……越戊申秋,君以绥化府知府游历至苏,造庐请见。故人久阔,重叙旧欢……”还有什么,能比这段文字更贴切地诠释出师生之谊?

关于这次温情流溢的拜访,成多禄作有《谒朱研生师》一诗:“采药寻师海外天,归来身带五湖烟。思量劫换红羊后,仿佛经谈*前。吴苑高吟招月共,怡园狂醉抱松眠。自怜江上闲桃李,虚领春风廿五年。”所谓“五湖烟”,既指异乡风光,又有归隐之意,与在网师园拜见达桂将*的心态是一脉相承的。所谓“红羊劫”,是说刚过去的丁未年(生肖羊年)为劫运,国中多难。成公心目中的劫运是什么呢?是他在绥化挂冠辞去知府吗?是朝廷在东北裁撤将*改设巡抚吗?是随所谓新*改革而出现的一系列乱相吗?反正都过去了,拜谒恩师,就当重新坐在书院里求学吧,只求重获内心的笃定、充实和满足。

年初春,我初游怡园,重拾熠熠生辉的往事。园门朝东,面临繁华的人民路。满园佳构,分东、西两部分:入园即为东部,以庭院、建筑为主;园西旧为祠堂,现以水池为中心;园南原可通住宅,正是顾氏家人和朱以增游园的入口。一路走马观花,惟在拜石轩内外前后流连最久。此轩北面庭院多奇石,南面天井遍植松柏、冬青、方竹、山茶,经冬不凋,凌寒独茂,故又称“岁寒草庐”,匾额为顾文彬亲笔题写。

怡园建园较晚,占地不大,尤能汲取各园之长,巧置山水,自成一格。复廊仿沧浪亭,水池效网师园,假山学环秀山庄,洞壑摹狮子林,旱船拟拙*园。西部以拙*中园为蓝本,还有与网师园类似的嵌入长廊墙体的书条石,被称作“怡园法贴”。

这是继网师园后,成多禄诗中出现的第二座园林,焉能不陶醉其中?见到阔别二十余年的恩师,忆起当年拔贡考试被列为头名,成多禄既兴奋又感慨。江南望族的门第书香、大收藏家的文化气息,又让他眼界豁然开朗。先谈经,后对饮,高吟招月,狂醉抱松,关东才子的气质里很快溶入了江南名士的倜傥风流。

环顾园中,想再寻一些可以穿越时光带我回到百年前的事物。是分植于池畔亭边的数株松树,不经意间触动了我的心思。拍一张照片发给园林系的教授朋友求鉴别,回复说都是黑松。黑松不黑,绿意葱茏。最高的一棵在北墙边,毗邻假山石,有二十多米高,只是树龄看上去似乎远不及百年,会是成公醉后抱着睡去的那棵松树吗?一旁的两个亭子或是他对月畅饮的地方吧?

看过一幅晚清吴榖祥所绘的《怡园主人像》,顾文彬坐在古松下执卷读书,神态恬然,恍惚中总觉得画的是成公,身后的古松是他拥抱过的。

我也从亭子里起身,去拥抱眼前那棵高大的黑松。有一束松针落在我的头上,正如百余年前,会有一束松针落在成公的头上。其间经过的,是缓缓的润泽心灵的温暖时光。

成公拜访恩师,除执弟子之礼外,还再三拜请恩师为成氏家谱赐序。已逾古稀且自称“年老不文”的恩师不可能一挥而就,他要读一读谱书才能动笔。有文字表明,成多禄初访怡园可能是在八九月,而恩师的谱序作成于“十月之望”,因此他过些时日为取谱序和谱书还要重访怡园。吉林市博物馆内设之“吉林三杰陈列馆”藏有《吉林成氏家谱》原件,成多禄亲笔在函套上注明“是书作于光绪戊申七月成于庚戌九月”。《澹堪年谱稿》在“宣统二年庚戌”也记道:“是年,敬辑《成氏家谱》成,共十卷。”谱书历时两年得以印行,他正在江苏巡抚程德全幕中,很可能又亲自送呈恩师。

也就是说,成多禄一度频繁出入怡园。当然,做客怡园时也不可能单独游园,而是由宅入园,依次光顾的。

在苏州,顾氏是位列第一的名门望族。顾文彬这一支被称为“铁瓶巷”顾氏或“怡园”顾氏。他从浙江宁绍台道任上隐退还乡后,在铁瓶巷花了二十万两白银,将古代春申君庙址、明尚书吴宽旧园故址上的建筑,逐一改建成住宅、花园、义庄、祠堂。花园即为怡园,宅第为苏州典型的私宅大院,宅子东路就是著名的过云楼,意取苏东坡言“书画于人,不过是烟云过眼而已”。

单是过云楼的命名,就有一番超然世外的惬意盈怀。此楼以贮藏大量书法名画、版本书籍而名重于世。从清道光年间楼主顾文彬给其子的信中可以得知,早在一百五十年前,楼内就已经有了图书古籍的收藏。及至清末,过云楼在后世顾鹤逸的手上不仅成为有上千幅书画的藏画楼,同时也是集藏宋元旧刻、精写旧抄本、明清精刻本、碑帖印谱八百余种的大型藏书楼。一座过云楼,俨然苏州文化的守望者和传承者。

故人还在,城市已不是原来的古城。顾氏宅邸前半辟成马路,原来庭院深处的藏书楼现已临街,并建成陈列馆,重现顾氏历代藏家事迹及过云楼所藏书画名作、古籍善本的面貌。初见洋洋大观,再见高山仰止。

年初春的那一天,我久久流连于怡园之后又走进过云楼陈列馆。临街房舍为过云楼顾氏家族、家风、家学主题展区;后楼为过云楼藏书藏画复原陈列,其中设有古籍书画作品多媒体展示,游客可以参与互动,欣赏昔日过云楼的深厚内蕴和丹青大观。小小的庭院里,竟装载着一个时代蓬勃的文化气象。楼内有顾文彬手书“艮庵”和“与古为新”两方匾额,室外过云楼匾额的书法确是当年顾文彬挚友冯桂芬的真迹。冯桂芬是洋务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故居就在木渎古镇,就是我前文提及的“榜眼府第”。

苏州城将许多人物交织在一起,他们的人生履历又与我生活的城市产生交集,人与人有故,城与城也有缘:比如吴大澂与顾肇熙,冯桂芬与顾文彬,顾文彬与朱以增,可以交织出晚清苏州的文脉,并且延伸到吉林来。

但我以前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成公的两位恩师、同居一城的朱以增与顾肇熙,早年便是相识且有交往的,有同乡人刘廷枚的一首诗为证。这首诗以序为题,序曰:“丁丑人日,张幼樵侍讲佩纶、健盦太史人骏、朱砚生侍御以增、汪柳门司业鸣鑾、顾皞民水部肇熙、许鹤巢赓飏、曹紫荃毓英两舍人集于归砚山房,即席次柳门韵。”无疑,这是一场群英荟萃的豪华诗会。

宣统三年辛亥(年),朱以增重谒泮宫——生员在被录取六十周年,可重新举行入学礼,称为“重游泮水”,被视为一种特殊的荣耀。享此待遇者,大都年届八旬,朱以增入泮年龄小,此时尚不足八十岁。弟子成多禄仍在苏州,于理于礼,当为恩师庆祝。两年后,朱以增以七十九岁高龄遽归道山,已是民国中人了。

在昏聩的晚清官场,顾文彬、朱以增翁婿不啻为一抹亮色,他们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不慕利禄、力行善事,无不令人肃然起敬。这或许是翁婿俩同登《民国吴县志》的重要原因吧。对成公来说,屡入怡园,怡心怡情,亦是人生难得的修为;过云楼里繁花过眼,他的胸襟与气度自此都不一样了。民国初年,已经回到东北的成多禄感叹世事变迁,格外怀念德高望重的恩师:“高卧东山四十秋,河山一变涕难收。孤檠旧事谈天宝,辇草宫花雪满头。”(《怀人诗四首》之《朱研生先生》)

成多禄晚年,果真有恩师遗风,“十年燕市*花酒”之后,回到恩师和自己都留下*绩的奉天城(今沈阳),为恢复昔日的萃升书院、以国学化育人才而奔走。他邀来几位京师旧友讲学,共同点亮了北洋时代国学的最后一道晖光。

而由他在故乡就读的崇文书院改建的师范学堂,此时称为吉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仍以弘扬国学为己任,三位优秀学子高亨、蓝文徵、马庆霱相继考入被誉为学界神话的清华国学研究院,同以成多禄为翘楚的“吉林三杰”交相递与,薪火相传。

END

往期回顾

●城市的帆影

●江城的面孔

●青史自古多红颜

●环望周山

●小白山上的遥望

●溪汪《回眸疫史忆先贤》

●溪汪《古园之恋》

郭丽

长按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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